媒介情境理论着重于媒介技术对社会行为及角色关系的重塑作用。随着传播生态从大众媒体向社交媒体、智能媒体的转变,主持人的角色定位与功能经历了显著的变革:从传统的“权威信息中介”转变为“场景化符号生产者”,从单向传播者转变为情感连接节点,甚至因技术介入与流量逻辑的影响而异化为“算法附庸”。本文基于梅罗维茨的媒介情境论和戈夫曼的拟剧理论,通过案例分析探讨主持人角色异化的表现、动因及其影响,进而探讨如何重构主持传播的公共价值。
一、媒介情境变迁与主持人角色的历史演进
1. 传统媒介情境中的“前台表演者”角色
根据戈夫曼的拟剧理论,社会角色通过“前台”与“后台”的区隔进行表演。在电视主导的时代,主持人作为“前台权威”,严格遵循脚本化、仪式化的传播模式。例如,《新闻联播》主持人以正装、固定语态构建“国家代言人”形象,其角色功能被限定为信息传递与社会共识凝聚。
2. 新媒体情境下的“破壁者”转向
社交媒体打破了媒介场景的边界,主持人被迫进入“后台暴露”状态。央视主持人康辉通过Vlog展示化妆间日常,撒贝宁在综艺节目中调侃“凡尔赛”人设,均通过消解传统“前台”的严肃性,建构亲近感。这种“去仪式化”表演使主持人角色从“高语境权威”向“人格化IP”迁移。
3. 智能媒介时代的“人机共生”困境
AI主播、虚拟偶像的出现进一步模糊了人类主持人的角色独特性。如湖南卫视数字主持人“小漾”与何炅同台主持,其精准的表情控制与即时互动能力,迫使真人主持人转向更具情感深度与即兴创造力的领域,角色定位从“技术使用者”异化为“技术竞争者”。
二、主持人角色异化的三重表征
1. 功能异化:从信息中介到流量操盘手
在算法推荐机制下,主持人被迫适应“数据至上”逻辑。抖音知识类主播通过刻意设计“知识+段子”话术(如“十分钟读懂《百年孤独》”),将深度内容压缩为娱乐化碎片;综艺主持人通过制造冲突话题(如《奇葩说》马东引导选手“开杠”)刺激用户停留时长。这种异化导致主持人的核心职能从“传播价值”滑向“制造流量”。
2. 身份异化:从职业角色到商业符号
主持人IP化趋势使其身份被资本收编。例如,李佳琦从美妆主播转型为“全网最低价”符号,其推荐话术从产品分析转向情绪煽动(“所有女生,买它!”);汪涵在直播带货中高呼“破价”却遭遇产品质量争议,凸显商业利益对职业伦理的挤压。主持人成为品牌代言人而非公共话语引导者。
3. 关系异化:从传受契约到情感剥削
情感劳动被异化为流量变现工具。B站UP主通过“伪亲密关系”建构(如“家人们”“宝子们”)激发用户打赏;情感调解类节目主持人刻意放大矛盾冲突(如《爱情保卫战》中的戏剧化调解),将私人情感公共化以换取点击率。这种异化扭曲了传受双方的平等关系,演变为算法驱动的情感榨取。
三、角色异化的动因:技术、资本与受众需求的共谋
1. 技术逻辑:算法规训与场景碎片化
智能媒体通过用户画像、实时反馈机制重塑主持人行为。抖音主播需每7秒设置“高潮点”以迎合算法偏好;虚拟主播“洛天依”的应援打榜机制,迫使真人主持人模仿二次元互动模式。场景的碎片化(竖屏直播、弹幕互动)则消解了主持人深度叙事的能力。
2. 资本驱动:注意力经济的异化效应
MCN机构将主持人视为“数据生产工具”。某知识付费平台要求主讲人将1小时课程拆解为50个“知识爆点”,并依据完播率动态调整内容;综艺节目通过“恶剪”主持人言论制造热搜话题。这种资本逻辑使主持人的专业判断让位于流量指标。
3. 受众需求:参与式文化中的权力反转
用户从“沉默受众”变为“评分裁判”。直播弹幕可实时决定主持人去留(如B站“虚拟主播毕业机制”);微博超话中粉丝集体控评影响主持人形象管理。主持人不得不通过“人设经营”满足受众期待,陷入“讨好型人格”困境。
四、异化的双重效应:危机与转机并存
1. 公共性消解:专业主义的式微
当主持人沦为“算法附庸”,其社会瞭望功能被削弱。某新闻评论节目为提升点击率,以“震惊体”标题替代事实核查(如“独家!中美即将开战?”);娱乐主持人滥用“玩梗”消解严肃议题(如以“绝绝子”调侃社会事件),导致公共讨论浅薄化。
2. 创新可能:角色重构与新生态位
异化也催生新形态的主持实践。央视王冰冰以“甜妹记者”形象打破时政新闻的刻板表达;科普博主“无穷小亮”通过“网络热传生物鉴定”系列,将主持人角色拓展为“知识策展人”。此类创新证明异化可能孕育新的公共价值连接方式。
五、主持人角色的价值重构路径
1. 强化“场景素养”:平衡技术适配与主体性
主持人需掌握“算法思维”但不盲从。如凤凰卫视主持人傅晓田在TikTok发布国际新闻时,采用“60秒故事+关键词标签”形式,既符合平台规则,又保持内容深度;东方卫视曹可凡在直播中引入“慢对话”环节,对抗即时性对深度的侵蚀。
2. 重建职业伦理:超越流量至上的价值锚定
行业需建立新评价体系。中国传媒大学提出“影响力指数”,纳入社会效益、文化传承等非量化指标;浙江卫视推行“主持人社会责任考核”,将公益活动参与度纳入绩效评估。
3. 培育“共情智慧”:重塑传受共同体
主持人可借鉴“服务设计”理念,从“内容生产者”转向“关系协调者”。例如,崔永元《东方眼》开设“观众陪审团”,邀请用户参与选题策划;窦文涛在《圆桌派》中通过“弱主持”模式,构建平等对话场域。
媒介情境变迁下的主持人角色异化,本质上是技术、资本与权力对传播主体性的再配置。唯有在拥抱技术创新的同时坚守人文价值,在适应流量规则的同时重塑专业伦理,主持人才能超越“算法囚徒”困境,进化为智能时代“有温度的连接者”与“有立场的叙事者”。正如传播学者詹姆斯·凯瑞所言:“传播的最高使命不是传递信息,而是维系人类文明。”主持人角色的未来,取决于如何在异化中寻找复归本质的道路。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