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
多少年来,一直想去看一看贾平凹的老家,可是由于行走不便,这个想法一直搁浅着。几日前的中午,全均说他想去看贾平凹的老家,而且有车,问我去不去。我高兴异常,于是便约了金华一同前去。
到贾平凹的家乡棣花才一百多里,由于此行的意义非比寻常,我们的心情多少都有些激动,虽然是三伏天,我们却忘记了炎热,只一个多小时便到了棣花镇。车子沿着一条小路开过去,经过一座小桥,在当地一位老人的指引下,我们把车子停放在棣花中学院内,然后徒步来到贾平凹故居的门前。令人意想不到的是,大门紧锁着,院墙外的墙根处生了一棵柿子树,树丫枝上还架了不少野枣刺——看样子,我们是无法越雷池一步了。
我不甘心就这么空跑一趟,就走到旁边一户人家的门前,刚好一个奶奶正在摘豆子。我问她,有没有贾平凹家房门的钥匙,我们想进去看一看。老人一听,脸上立即不高兴起来,说:“人家的钥匙,给我干啥!”一听没戏,我们只好转回来。
透过门缝,我们只能看到院子里很小的一部分,院内一棵梨树枝叶婆娑,果实累累。我们心里感到些许的遗憾,便一个个立在门前拍了张照片。
我以前曾听人说过贾平凹的老家很值得一看,却没想到了门前却进不去,不过既然来了,随便去走访一下当地的老人,也许从他们口中可以了解到贾平凹的故事。
太阳正热,不少人家的大门都紧闭着,当我们走到一间很陈旧的房前时,只见堂门大开着,里面传出阵阵小孩的嘈杂声。寻声进去,在里面的房间里,七八个孩子正大声嬉耍,而一个汉子却光着膀子在床上午睡。
我说明了来意,并请这人出来和我们谈谈。
这位四十多岁的汉子脾气很好,他马上从床上爬起来,来到堂屋里。
我们坐下来问了他几个问题,都是关于贾平凹的。令人惊喜的是,此人竟是贾平凹上小学时的同学。他告诉我们,刚才我们看到的房子并不是贾平凹出生的老房子,那是贾平凹的父亲贾彦春在1976年建的,贾平凹的老屋就在这前面不远处的坎下,现在让平凹的三叔家用着。门前有一个大荷花塘,平凹小时候常在里面捉泥鳅。屋背后有一眼泉水,一年四季,从来不枯,神奇得很。
我问他,这里还有没有什么古迹。这人一听,便说,“有,塬下有个二郎庙。”
接着,他又光着膀子领着我们下了坡塬,来到二郎庙跟前。
二郎庙的扁额上,有贾平凹题写的“二郎庙”三个朴拙俊朗的大字。金华一见,连夸好字好字。
我们辞别那个中年汉子,欣然走进二郎庙。
二
一进门,便是一条甬道,端直前方是两座庙宇。甬道两边是两块闲地,里面既有庄稼,也有瓜果疏菜,还有不少花卉。眼下正是花季繁盛期,木荆花、牡丹花和月季花争相斗艳。
我们以为没人,就端直来到了二郎庙跟前。正欣赏着,一位瘦削的老汉从后面跟来了。我们介绍了身份,并要给他掏门票,老人拒绝了。当我们问到二郎庙的相关知识时,他立即来了精神,滔滔不绝地向我们讲述了二郎庙和关帝庙的来历——南宋时期,宋高宗宠信奸臣秦桧,杀害了抗金名将岳飞与金人讲和,将棣花东之小河作为标志,河东属南宋,河西及商州、关中归金国。汉人敬关圣帝,金人敬二郎神,于是当地人后来分别于公元1211年和清嘉庆二十年修建了这两座庙。
中国的每一个小地方都有老君庙或药王庙、娘娘庙。这些庙宇一般建于深山密林,要么就是悬崖峭壁之间,想不到在丹江河滨竟有这么两座庙。棣花前面的丹江河畔,曾是著名的水运码头,而商於古道穿棣花而过,这里又是棣花驿所在。如此看来,棣花,这么一个村子,在古代它不仅是陆路的中转站,又是水路的集散地,长期以来,南来北往的商贾、官员穿梭于此,融汇于此,不仅给棣花带来了信息,更是带来了各地丰富的文化,使这里的一草一木发生着质的变化。生长于斯的贾平凹,无疑会受到熏陶和教育。贾平凹的成名,当然离不开他的才华和勤奋,但是他生长的环境,也是不容忽视的因素之一。
讲罢了二郎庙和关帝庙,老汉接着说起了贾平凹。我们看到,一提到贾平凹,这个名叫李甲寅的老汉便自豪不已,他告诉我们,贾平凹小学二、三年级,就是在关帝庙里上的。现在这两座庙于1987年经过了修葺,否则还可以在庙墙上搜寻到贾平凹当年在上面书写的字。看着这庙,我心里不由得猜想,难道不是这两座庙一直在暗暗地荫护着贾平凹吗?
这所院子里有成熟的桃子、李子和葡萄,全均慷慨地从身上掏出10元钱,递给李甲寅老汉,说是我们想摘些果子吃吃。老汉正讲得津津有味,当有人又愿意掏钱买果子,他很高兴。于是全均拿了一个瓢,把桃子、李子、梨摘了三、四斤,然后用井水清洗了,我们就坐在门口的葡萄架下,一边吃果子,一边听李甲寅讲有关贾平凹的秩事。
老人说他最早在丹凤县文化馆工作,那时贾平凹还是县上的业余作者,经常写些稿子让他改。老汉说贾平凹那时就爱写,几乎每个周都写一篇。
这时我突然想起贾平凹笔下的“魁星楼”。我问老汉:“魁星楼在哪里?”李甲寅马上站起身,把我们领出门,指着前面向南的地方说:“就在前面三、四米的地方,可惜前几年让人扒掉了。”
说起“魁星楼”,就不得不提到贾平凹的初恋。贾平凹自己也写过一篇文章名叫《1970年的暗恋》,记叙了他一天在魁星楼(光棍楼)上午睡时,发现并爱上了同村一个姓田的漂亮女子,这是贾平凹真正的初恋。初恋对每一个人都是美好而令人难忘的,但初恋往往像天上的彩虹,风一吹就破灭了。贾平凹和这位姓田的女子的初恋也是一样。但关于他们为何没有结成姻缘,却有截然不同的两种版本。
贾平凹本人对他和姓田的姑娘的关系,就说得遮遮掩掩、前后矛盾,他在《1970年的暗恋》一文中说,他对姓田的女子一直处于暗恋,俩人最终也没有点破关系(当然双方家长也不知晓),所以最后是以姓田的姑娘远嫁他人而结束了他们的爱情。
他同时又在《贾平凹谈人生》(72页)一书中说,他和姓田的女子已经确立了恋爱关系,而且双方家长都清楚。后来姓田的女子主动把报送大学的名额让给他,她也参加了工作,嫁给了别人。
而在贾平凹的老家棣花,却真实流传着这样一个说法:贾平凹与田姓女子的恋爱关系的解散,缘于他们都争着上报送大学的名额。田姓女子的爸爸在区上当领导,贾平凹的舅舅也在区上当文书,为了争到这来之不易的上大学的名额,双方家庭都展开了实力竟争,竟争的结果是贾平凹胜了。田家出于气愤,主动疏远了贾平凹,从而使他们的关系到此结束。
凭我的推断,加上从贾平凹本人的文章中透露的信息,我比较相信后一种说法。
尽管他们的恋爱没有成功,但是,贾平凹的初恋是真诚的,他与那位姓田的女子有过许多真情交往和美好回忆,这对他本人的文学创作确是一个丰富的矿源。
三
出了二郎庙,沿着门前一条水泥路向西,但见土地平旷,屋舍俨然,绿树葱郁。行百余步,便是古老的棣花街了。如今,街道两旁的旧房子已所剩无几,而且已经很破败了。但从断垣残壁中仍可看出,这些房子以前是如何的气派和讲究。我们放慢了脚步,仔细地观赏着残留的几间老房,有的门前仍竖着“泰山石敢当”的避邪石桩,有的屋脊上仍然保留有雕梁画栋的痕迹,有些房子的排门仍保存完好……
当然,如今从棣花街是如何看不出当初的规模了,过去这个街道长约二、三里,而且两边房屋整齐,还有不少店铺。每个月,这条街上有集市,四面八方的农民抗着农具,驮着农副产品来这里赶集;正月里,这条街上更是热闹非凡,踩高脚,玩社火,闹花灯……一个接一个的民间文艺表演。贾平凹就是在这个街道上从出生一直长到二十岁,这条街对他文学的成长是不可低估的,他的很多小说,包括《白夜》、《高老庄》、《秦腔》中的清风街,就是以棣花街为原型描写的。
一般来说,能成为街的,一是房子建筑要有一定规模,二是居住人口要有一定数量。无论是哪一个乡村,有了街道,便多出一个风景,一种品位、一种内涵。在街道上不仅能接触到各行各业行业,还可以看到形形色色的人,这对一个作家来说这是多么可贵!一个街道就是一个社会,长期生活在这条街道上,从小便给贾平凹提供了一个观察社会熟悉社会的场所。因而,“清风街”后来便反复地在他的小说中出现,“清风街”上发生的故事也是一个接一个,五彩多姿。
出了棣花街,放眼望去,绿树掩映的棣花呈梯形分布,上面是坡塬,下面是平川,再往前去便是滚滚不息的丹江河,河对面的南岸是连绵起伏的群山,其中有座山,形状酷似笔架,所以叫笔架山。听李甲寅老汉说,张学良当年护送蒋介石由西安到洛阳时,中途曾登上这架笔架山,并留有诗句:
龙游千江水,虎行万架山;
君子不得时,小人下眼观。
不知这是后人杜撰的,还是确有此事。而普遍一种说法认为,村子朝山有笔架山的,注定这个村子要出文曲星。
我仔细看了,那山形真是酷似一个笔架。但我不相信光有一个笔架山就能出一个大作家,二郎庙、关帝庙、魁星楼,还有棣花街、姓田的女子的爱情……若不是这些众多的因素加在一起,能孕育出一个大师级的作家贾平凹吗?
贾平凹,这个著作等身的著名作家,世人对他的认识还远远不够,他在中国文学史上的地位,也许在以后会超过郭沫若、茅盾、巴金。我们来他的故乡瞻仰他的故居,一是对文学的一种喜爱,更是对作家贾平凹的一种崇敬。 |